青山
我是古城外的遠山。
世人曾為我描摹青黛的峨眉,霧靄迷蒙是我千年不變的淡妝濃抹。白云千載寂悠悠,我亦是人間的亙古不變。
許多人走過我。
那是牡丹花開的恢弘長安,身著三重白雪的男子走過我的背脊?!芭d酣落筆搖五岳,詩成笑傲凌滄洲”,花間一酒是他的月色,九州一色是他的的清霜??少?,少年傲氣驚艷了不夜大唐;可嘆,三尺青鋒卻終是劃不開人世喧囂。叛臣安祿山、史思明點燃了烽火,摧毀了那長安繁華。沉重而哀婉的足音走過我的峰巒,帶著長安的國破春殘,帶著妻離子散的悲楚沉郁。我聽到他悲嘆無邊落木、故園花淚,我亦在他遠去的背影中,依稀看見他大庇天下的風骨。
那是煙雨朦朧的詩意臨安,有煙柳畫橋、云樹堤沙。或醉聽蕭鼓,或吟賞煙霞??蓢@,金軍鐵騎踏過我的脊背,直逼江南那黛瓦紅墻;可贊,少年將軍橫空出世,領(lǐng)五十余騎突襲敵軍大營,生擒叛將?!澳袃旱剿佬娜玷F,看試手,補天裂!”他向我縱馬歸來,清風中我聽見他的豪言,若能看九州歸一,縱忠骨埋沙亦無悔。提筆話深情,率軍戰(zhàn)沙場,箭破羽驚動九天,那是少年風華正茂的紹興三十二年,公元1162年。
那是初雪剛過的巍巍京城,我看著那城內(nèi)姹紫嫣紅開遍,多少盛景也不過是曇花一現(xiàn),轉(zhuǎn)眼付與斷井頹垣。我聽著遺民哀哀走過,留下了記錄歷史煙云的《陶庵夢憶》《清實錄》。金發(fā)碧眼的外族人狂笑而過,熊熊大火燒毀了畫閣飛榭的皇家園林,大火綿延使我的脊背一片焦黑。我為涂炭的生靈嘆息,卻只能為驚恐的行人送去清風徐徐??珊髞?,少年人背負著行囊越過我的身軀,不遠萬里為家國尋一番光明。我聽見年輕的軍隊疲憊卻堅定的足音,那是他們一腔熱血行走千山萬水的無所畏懼。他們說,因為腳下的這片土地名叫——中國。我沉吟,三千多年前何尊上“宅茲中國”的銘文,便是對這片大地中心的最早記載。
我是古城外的遠山,我將全部的骨血溶于這片深愛的土地。許多人走過我,那些遠去的足音,或豪氣干云,或哀婉沉郁,或意氣風發(fā),或迷茫探尋,我始終記得。
青山依舊,換了人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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