情藏在香氣里
“這就要走了嗎?東西都帶全了嗎?”。
車窗外,面對離別,奶奶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,只是一個勁兒地摩挲著圍裙。正午,陽光正好,暖暖地照在她皺紋的深深溝壑里,原本陳舊的素布衣裳也變得光彩照人了起來。
我自略微泛黃的玻璃窗往外看,能看見帶著水痕的灰色石板,黛色的瓦和酡紅漆的木門。豬油湯圓的味道將視線拉回餐桌。一個個又大又圓的湯圓靜靜地躺在青藍色的瓷碗中,面皮柔軟,白如宣紙,里面的黑芝麻如墨水般仿佛要沁出來。鎏金色的陽光從窗隙間溜進,小廚房也流光溢彩了起來。空氣中浮動的微塵,收音機里咿咿呀呀的戲曲,都在訴說著返鄉(xiāng)的美好。
奶奶一定不會知道,其實啊,我早就不愛吃湯圓了。比起城里色香味俱全的小龍蝦、大閘蟹,眼前這清淡的湯圓實在提不起我的興趣。“這也太好吃了吧!”我吃完最后一個湯圓,還不忘夸贊奶奶幾句。陽光下,奶奶似乎把陽光也含在了嘴里,原本皺縮如干菊花的面容也泡得舒展開來。那一瞬,我忽然覺得,即使說一百次違心的話吃一百個湯圓,我也愿意。
吃完午飯,離別在即。雞肉、牛肉、芹菜、豆腐,把后備廂塞得滿滿當當。奶奶湊過來看了又看,忽地像想起了什么,皺紋間掠過一絲興奮的色彩。她喚我走進廚房,打開壁櫥,取出小桶,里面是褐色的雞蛋?!岸际切孪碌牟蓦u蛋,新鮮?!棠滩挥煞终f地就幫我提到了車邊,還不忘囑咐我,“每天早上讓你媽煮兩個,有營養(yǎng)?!薄班?!”我重重地點了點頭。
我才不會告訴奶奶,我一點都不喜歡吃雞蛋,更別提兩個了。我不想讓她的牽掛落空,我要讓她知道,她是最懂她孫女的人呢。
揮手作別,汽車發(fā)動。夜晚,已在另一個城市;窗外,萬家燈火依舊亮起。廚房里,媽媽等荷包蛋發(fā)出“呲呲”的吶喊聲,才將它請上了飯桌。輕咬一口,清脆的口感之后,蔥香、蛋香、菜籽油香在唇齒間交相呼應。我不清楚這味道是否真的比外面的好,但我知道,這味道里有奶奶對我獨一無二的牽掛,所以,這味道無可替代。
推開窗,清風撲面而來,我與奶奶相隔得遠了,但我相信,每一縷香氣潛藏的脈脈溫情,永遠也不會散盡。
奶奶懂我,我也懂奶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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