邂逅李白
當(dāng)夜逐漸深沉?xí)r,流螢般的燈火開始在深街老巷里浮動。熙攘的人群像流動的海,在東市與西市遙遙百里間穿梭。各種交互錯雜的喧嘩聲、吆喝聲、擺酒待客聲,與稠密的煙塵緊緊維系在一起,像是刻意展示這個朝代的興盛,鳳簫鸞管,火樹銀花,不曾斷絕。
在繁華的喧囂中,一個悵然若失的背影,大笑灌著苦酒,踩著空步,跌跌撞撞迷失在一條街里。膠狀的月色無法照清他的容顏,亦無法散去盤踞他內(nèi)心的惆悵。幽幽的冷,帶著清霜,像被注入了一夜的荒涼,以無人敢觸及的溫度,打濕了他的衣角。
他微微睜開眼,端起倒在地上的酒杯,注上美酒,正欲痛飲,卻無奈“抽刀斷水水更流,舉杯消愁愁更愁”,極致的美酒,消釋不了太深的憂傷。他站起身,抖落沾在衣襟的塵土,正欲歸去,卻想到“秋色無遠(yuǎn)近,出門盡寒山”,深藏在心中的苦悶,卻欺騙不了那雙多愁善感的眼睛。他滿懷悲戚,拋卻自己先前一副瀟灑的模樣,可是深深小屋蒙上灰塵的銅鏡里,卻“白發(fā)三千丈”,感慨“緣愁似個長”。暮色昏黃,手已枯瘦,背已佝僂,青春蓬勃向上的活力已一去不返。那個想要再次熱血出仕的夢想,那個想要在政治上一展雄風(fēng)的遠(yuǎn)大抱負(fù),早已被時間深深地埋葬。
他想尋求解脫,只能把積壓在心底的不甘和落寞全部寄托在那支充滿靈性的筆上,還有那輪永遠(yuǎn)默默注視他的月亮。他或許是一位被貶謫的仙人,淪落受難于人間,而那顆不羈的心,卻常常被天上牽引?!霸孪嘛w天鏡,云生結(jié)海樓”,清冷的月光照耀著碧波蕩漾的湖水,夢幻般的云霞像霧一樣蒸騰,點點光影迷蒙著旖旎的意境,蔚然形成各種亭臺軒榭的投影?!把╈V萬里月,云開九江春”,大雪紛飛的夜景,雪后皎潔的月,一抹恬淡,一絲安然,在柔和的月光中緩緩交織,然后輻射,翻飛,升華!詩人沒有沉浸在柔美的意境中,因為淡淡小橋流水一樣的委婉,無法讓他不羈的心沉酣。他看到的,不是月下窈窕的倩影,而是一條路,一條被月光照徹的路;一個前景,一個看似無比光明的前景!
當(dāng)月的光輝一點一點變淡時,那些關(guān)于政治,關(guān)于理想,關(guān)于抱負(fù)的夢也漸漸變得模糊。在四面梧桐陰影暗合的小院里,一張石凳上,一盞油燈旁,隱隱靠著一個醉醺醺的身影。他的衣很素凈,白得像月光,白得通透。只是,在連一個朝代都很難承載他才情的前提下,一個小小的院落,又怎么消受得了?
當(dāng)月收起最后一抹銀白,轉(zhuǎn)身投進山林中時,那個爛醉張揚的背影已消失在小小的庭院里。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兒,也沒有人妄想找到他。如果故事非要一個結(jié)局,我寧愿相信,他是乘著月光,奔月而去的。
小隱隱于山,大隱隱于市。當(dāng)寂寞的月光容納不了他的愁緒時,他只能收斂自己,再以張揚、瀟灑的姿態(tài)去面對世俗,面對詩壇,也是去面對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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