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年
老陳把筆架在耳朵旁,手指關節(jié)輕輕敲響中華鱟的殼。小張又看入迷了,他不止一次沉醉在師傅發(fā)出的這清脆悅耳的旋律中。
老陳是做中華鱟面具的,小張跟了他兩年半。
選殼時,老陳會用中指關節(jié)輕敲已經(jīng)處理好的殼。多年如一日地敲,指關節(jié)這個地方都有些凹下去了。小張不知道這一點,也學著敲,可聲音總是沉悶,害得他有時會把好的殼當作壞的扔掉。最讓小張疑惑的是,有時老陳的手明明傷得厲害,已經(jīng)用紗布包上了,或割傷,或擦傷,或撞傷,可每當做面具時,總要把紗布取下,露出一個大大的疤,看得人膽戰(zhàn)心驚。
“師傅,中華鱟的背上可是有刺的?。∧贿€是把紗布蓋上?”小張再也忍不了了,小心翼翼地詢問。
老陳搖搖頭,看看手,發(fā)發(fā)呆,摸摸手。小張順著海風看向老陳的手——簡直是一個老中華鱟!撕起的死皮仿若中華鱟背上隆起的刺。紅、棕、藍、白的顏料卡在指甲縫里,好像刺尖留下的顏料,溝壑縱橫間,細沙流走的是光陰。手指上握筆處的骨頭也變了形,好像中華鱟的尾骨節(jié)。
“看什么呢?還不趕快去磨顏料!”老陳的衣襟順著海風飄。
小張趕緊溜回顏料間。
陽光下,老陳豎起殼,透過殼打著底稿。刻刀左削右削,血流在中華鱟削白了的殼上。
五年后,小張去了一個面具展覽。
一個中華鱟面具擺在角落。
刻的是石塘小箬村。
縫里有暗紅色的血跡……
角落里標的是老陳的名字。
小張的記憶便如倒帶般流轉開來。老陳一只像中華鱟那樣的手,三年前就廢了,廢得只剩下血跡。
小張也是三年前從老陳身邊離開的。在他的記憶里,老陳從未做過這個面具。此時,一只空蕩蕩的衣袖飄來,另一只手同樣像極一只中華鱟。
就這樣看著,用所有目光和所有距離,像風住了,風又起。
小張知道,身后站著的,定是老陳。
耳畔是老陳中指敲擊發(fā)出的清脆的響聲。
中華鱟面具趴在了小張心上,撣也撣不走。
后來,小張也成了師傅,扎根在小箬村。現(xiàn)在敲殼,也能像師傅一樣清脆了,指關節(jié)漸漸凹下去。
盡管手已被劃得鮮血沁出,仍是要揭下紗布。有時也會發(fā)發(fā)呆,摸摸手——總是在徒弟關心自己之后。他現(xiàn)在懂了,沒有紗布的手,就是再痛,也是與面具的親密接觸。順著海風,將石塘的純,中華鱟的真,融在一起。親身感受,才能以真流傳。
面具上會有一絲血跡,殼上仿佛有歲月的指紋。
像當年一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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